微胖老师不予多说地收起课本，走到智慧身边对她笑着摇了摇头。

智慧一慌，“丁老师您先别走，我说说他……丁老师？对不起啊丁老师。”

林双星关了手机，坐在椅子上擦擦脑门的汗。

智慧咬牙问他，“你干什么，林双星！”

林双星举起胳膊，“刚才抻着了，快帮我捏两下。”

智慧狠狠一巴掌拍下。

“干吗呀？”林双星揉着被拍疼的胳膊，还没从刚才的二逼人设中走出来，“人老师自己说了，数学比较枯燥，让我放松心态，那我听会儿歌怎么了？跟这板板儿听一上午课，累死多少脑细胞呢，你不说给我张罗点儿能量加餐，还过来骂我，人性呢？”

智慧直截了当告诉他：“我是不会因为你这几根花花肠子就放弃的。你不跟老师学，好，我学。学会了回去教你。”

完全没有他想象中的盛怒，除了刚才在他胳膊上拍的那一巴掌，她语气平静，表情宁和，甚至连眉毛都没皱一下。

“你不回家学，我就跟去你酒吧教，总之你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庙。你如果真觉得累，就老老实实上课，听懂没有？”

林双星心里发慌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，轻嗤一声就要站起来。

“等会儿。”智慧压住他肩膀，将手里那片创可贴撕开，粘在他鼻梁上破皮出血的位置。

林双星伤处被触痛，吸了口冷气。

“别皱眉毛。”智慧抬手揉开他眉心的褶皱。

低估了这熊孩子惹是生非的水平，这是她的失误；也怪她没有一早把自己坚定的立场表明，使他自以为胡闹一番就能得逞。

智慧叹口气，低头对着他仍在红肿的伤处轻轻吹了吹，小心地粘着胶布，发愁地想着，这货一小时工夫能气跑四个老师，这附近的师资力量怕是不够他祸害几天的……

林双星盯着那个小巧圆润的下巴，忽然石化。

记忆中也有温热指尖会在他眉心轻戳，也有暖暖气息在他伤口轻拂，伴着轻柔嗓音对他说“不疼不疼”……

林双星眼眶微酸，抬手想要挥开她。

智慧却早他一步贴好伤口收了手，“收拾好东西在这儿等我，我去给几位老师道个歉。”

手僵在半空中，林双星眼睁睁看她出了教室，半晌才反应过来她说的话。不是……“你去道什么歉啊？”

他噌地站起来，推门跟出去。

走廊尽头，智慧在办公室门口向那四位老师点头哈腰赔笑脸的场景，让他的步伐慢下来，林双星向后退了一步，倚靠在转角的墙壁上。

眼镜老师和微胖的丁老师显然是无意追究什么，很快就回了办公室里。

智慧口中那个赶时间的贾老师也在，仍旧绷着脸，不爱理人的样子。她和那两位老师一前一后离开，不过是朝相反的方向往外走的。

只剩神情激动的三号老师还在冲智慧嚷嚷，“我执教生涯近十年，从来就没见过这样的学生，从未！一点家教都没有，真不知道家长是怎么管的，让人大开眼界，啊？仗着家里拆迁拆出来几套房子，有两个臭钱目中无人。我把话放在里儿，这种孩子，考上大学将来也是为害社会。你看那头发，流里流气的……”

原本往外走贾老师回头看了看，皱下眉毛，眼中闪过一丝厌恶。转过弯忽然看见了林双星，表情微微有些变化。

林双星满耳朵都是咆哮男的声音，没听到有人走过来，猛然见到贾老师也是一愣，下意识地站直了身子，“老师……”

“烦这种动不动拿家教说事儿的。”她说着，语气冷冷的，又恢复了那副傲慢神情，人从林双星身边经过，轻轻在他手臂上拍了下，“学吧。”推门出去了。

林双星眼神微晃，“知道了。”

智慧怕林双星等不及找出来，任凭眼前这位说得再难听也是笑脸以对，只想赶紧把人哄走，不料这位越抱怨越来气，大有停不下来的架势。

“……我带的学生，考满分的都有，凭什么质疑我？”他自负地抬起下巴，扫视到转角的人影，目光顿时充满敌意，“看什么，说的就是你，有钱了不起啊？”

智慧起先还“是是是”地应着，猛地觉察不对，回头看见不远处林双星逆光的身影，脑子嗡的一声，不知道他站在那里听了多久了。

咆哮男完全转脸冲着林双星去了，“也不看自己什么水平，狗屁不懂，还敢跟我指手画脚！我还真就不收你们这号人物，呸，烂泥扶不上墙。”

智慧笑脸愈发僵硬，“您这么说话就过分了啊，学生他虽然有做得不对的地方，您教育他可以，不能侮辱他啊。”

咆哮男盘着手，特不屑地哼了哼，“侮辱他？实话实说而已，嫌难听别听啊。知不知道我一节课多少钱？被你无良占用，还是浪费在这种败类身上。”

智慧沉声，“注意用词，您是一位老师！”

咆哮男被她突然转变的态度弄得一愣，很快又是那副讥诮面孔，“我是老师啊，老师不能评价学生？”

智慧淡淡瞥他一眼，一言不发向林双星走去。

林双星忽然笑起来，“现在当老师的门槛这么低啊。”

咆哮男脸上一片铁青，“你什么意思，把话说清楚了再走！”

“你给我闭嘴。”智慧扯过林双星就走，走了两步，回头对那仍在喋喋不休的咆哮男说，“奉劝您一句：评价别人之前，先给自己打打分吧。”

林双星被心事压慢了脚步，跟在智慧身后磨磨蹭蹭走着，偶尔踢飞脚边的小石子。

两人从辅导学校出来还不到三点钟，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间。智慧把风衣扣子一颗颗解开，忽然回头看看林双星，想说什么，又没开口，转回来继续走路。没走两步又回头看看学校，反复了好几次。

林双星想装没注意都难，“你干什么？”

智慧劝他，“你把他气成那样的，说几句难听的你就受着吧，反正也自作自受。”

林双星特别冤，“可不受着了么，要不你以为他说完那些话，还能直溜站着啊？”

智慧点点头，“嗯……也不用把他说那些话当回事，就是气话，我看他情绪挺失控的。”

“我是没把他当回事。”林双星更加莫名其妙，“你这一步三回头的，咋？替我气不忿儿？要不咱回去揍他一顿吧。”

智慧在他说话的时候审视地盯着他的脸，当真没看出有半点类似压抑的神情，这才心情稍霁，“那人心理是不是有问题啊，怎么当人老师？”

林双星哼笑，“马后炮！刚才他那么怼你都不知道还嘴，出来了骂街，包子。”

“这不是骂人的话。”她是真的很好奇，“他怎么拿到教师资格证的？心理学及格了？”

林双星愣了一下，“心理，学？”他颇为在意地嚼着这几个字，随口问，“当老师还得研究这个？”

“还得研究《佛经》、《道德经》、《高血压的预防与治疗》呢，要不非让某些学生给气英年早逝不可。”瞪了某些学生一眼，智慧冷哼，“你以为呢，老师的门槛没那么低。”

林双星抓抓眉毛，“那不是看他欺负你，替你损他两句吗？”

智慧不以为然，“他爱说什么说什么去。”

包子！林双星又在心里低骂一句，“喂，饿了，咱俩吃包子去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