康熙没有发怒, 反而替她遮盖话里的不合时宜。
阮酒酒眼神一软,倔强没有了,只剩委屈。
“我只是个普通的女子,能嫁给少年时期一见钟情的人, 已是我难以想象的幸运。能和皇上有了胤禛、胤祚、乌那希三个孩子, 更是觉得人生无比圆满。可是, 我不知道乌那希长大以后, 是不是只有嫁给心爱的男子,这一个梦想。”阮酒酒道。
“胡闹。朕的公主,岂能耽于情情爱爱。天下好男儿那样多,该是他们捧着珍宝,追逐朕的公主。为求得朕的公主一点青睐, 而喜不自胜。”康熙打断道。
一想到自己的宝贝闺女,长大以后少女怀春,只想求得一个男子的爱意, 康熙心头的怒火,快要冲出头顶, 把紫禁城的天都烧红了。
谁配啊!
谁都配不上他的宝贝闺女!
阮酒酒道:“其实, 相较于乌那希的姐妹们,乌那希已经很好了。至少,皇上允诺过我,乌那希不用去蒙古和亲。”
“不嫁。朕的乌那希不嫁!到时候,朕给乌那希在京城造一座最豪华的公主府,再赐她良田庄园无数,许她招赘!朕的乌那希也能三夫四侍。”康熙激动道。
阮酒酒眼神幽怨的看向康熙, 仿佛在说:皇上您只知道情情爱爱,三宫六院。
女子和男子能一样吗?
这个时代, 可没有什么靠谱的避孕措施。
哪怕是公主,怀孕生子,要遇到的危险,和普通妇人相差并不大。
历史上,康熙的公主们,没有几个长寿的。甚至有好几个公主,是在最美好的年纪,就早早病逝。
康熙也觉得自己说的有些过了。
“朕的意思是,朕总会让她过的比旁的女子更惬意些。”康熙道。
“惯子如杀子,这可不行。就是因为是女孩儿,以后要见的世面,注定比男子窄。皇上还是给乌那希请好的老师,让她从书中,去探索更大的世界吧。”阮酒酒道。
“练武师傅也要请的。万一驸马人面兽心,背地里不是个好人。咱们乌那希总要有一战之力吧。”阮酒酒又道。
康熙听着她碎碎念,哭笑不得。
“方才一开始还说的一本正经,越到后面越胡说八道了。”康熙道。
康熙嘴上嘲笑阮酒酒的天马行空,心里却庆幸,阮酒酒没有在这件事上和他较真。
较真的最后结果,非但不能给乌那希争取到更多利益,反而会坏了他们二人之间的感情。
“皇上只说依不依嘛?”阮酒酒撒娇道。
康熙道:“朕看胤禛爱读书的性子,就是从你这儿习的。咱闺女刚出生,你就规划到她以后文武双全了。依依依,朕依你。朕会给乌那希找最好的师傅。”康熙道。
阮酒酒道:“最会教人的师傅,都在上书房。”
“那就让乌那希去上书房读书。”康熙道。
“一言为定!”
阮酒酒见好就收,伸着小手指,就勾上康熙的小手指,拉勾勾。
康熙也不是随意说出口的。
他的公主,在大清不能像男儿一样建功立业。但是,他身为皇帝,可以让他的公主,学到最广博的学识。
流传千古的才女,他爱新觉罗的公主,也不是不能在史书上,占一个才女位置。
只是在上书房添个座位罢了。
康熙完全没有想过,乌那希有没有惊艳的文学天赋。
他眼里的宝贝闺女,哪儿哪儿都好。
哪怕没有佛莲入梦,就看胤禛、胤祚两个哥哥的聪慧程度,也知道乌那希这个妹妹不会差太多。
“皇上先前请师傅教公主们读书,也命公主们每隔几日,就去练骑射。我不太懂这些。皇上有空的时候,不如看看公主们上学的进度。大格格、二格格、三格格,都是聪敏好学的女孩儿,功课一定学得很好。”阮酒酒道。
康熙道:“这个时候,难为你还能记挂她们。朕知道了,朕会去看看教□□的师傅们,有没有懈怠偷懒。”
阮酒酒抿嘴一笑:“我可没有这么说。”
才说了这么会儿话,阮酒酒又感到困倦了。
康熙把乌那希抱走:“你先前只睡了一个时辰,也该再多睡儿了。胤禛想你想的很,也想看他的妹妹。等胤禛和胤祚回来,朕带着乌那希,给他们看一眼。”
“安心的睡吧。”康熙道。
康熙抱着乌那希去了另一间屋子休息,那里也就是乌那希以后的屋子。
阮酒酒坐月子要静养,又不能透风。
不适合让婴儿和她住在一块儿。
康熙走后,本应该睡着的阮酒酒,猛的睁开眼睛。
雅兰就在旁边陪着,看到阮酒酒醒了,雅兰沉稳的将屋里其他人都使唤出去忙其他事情,并让织秋在门口守着。
“主子,您刚才可吓坏奴婢了。”雅兰跪坐在阮酒酒床边。
阮酒酒神色也有些后怕:“我也是后怕极了。可能是度过了一个鬼门关,人醒了,脑子却没及时带回来。什么话都敢说。我只是不甘心。连一国公主,都只有嫁人生子一条路,凭什么。”
“女子难道就比男子哪里差了不成?你看你我,还有后宫众多女子,也是聪明至极。读书能过目不忘,操持管家,账目核算,样样不差。人际交往,长袖善舞。便是骑射,我也能上马射中几只兔子。娜仁更是和豹子搏斗过。若我等女子,有机会和男子一样读书、练武,必不会劣于他们。”
“主子,奴婢明白您心里的不甘。您常和奴婢说,不要着急,来日方长,且看数年之后。奴婢相信,总有一天,世道会变成主子想要的那样。也许奴婢和主子您,都看不到那一日。但是,一定会有的。对不对?”雅兰眼里亦是充满了希冀。
雅兰心里就没有对世道的不甘吗?
她当然有。
因为她是女子,所以出生包衣,她必须入宫小选。小选落选,便是被定亲嫁人,给一个陌生的男人,操持家庭,孝敬父母,生儿育女,管理后院。
小选选中了,就是入宫当个十年左右宫女,最青春的年华,用在卑躬屈膝的伺侯他人上。等到年华不在,要么出宫再择婚嫁。此时,只能当个继室。自己还是黄花大闺女,儿子女儿已经都先准备好了。
要么,就是自梳不嫁,凭着宫里的经历,去各个府上,当个教养嬷嬷。
而最最好的结果,便是如主子那般,成为妃嫔。
千方百计的争宠,九死一生的闯过一关又一关。最终,也只是依附啊。
可如这般包衣女子的家中兄弟呢?
尽全家之力,供他们读书习武。他们可以去考取功名,去更广阔的天地搏一搏。
金丝雀固然过的悠闲舒坦,但有谁问过,华丽笼子里的美丽雀鸟,想不想翱翔在苍穹之下。
也许,它愿意一生都在风中飞翔,不惧雨雪,不惧狂风。
生在空中,死在空中,一生自由。
雅兰话里的坚定,让阮酒酒释怀了心中的憋闷。
是啊,哪一天必然会到来。
因为,她就是从那样的地方过来的啊!
再者,未来什么样,也说不准呢。
“雅兰,咱们可要好好保重身体,活到个百来岁。”阮酒酒笑着道。
等到胤禛登基为帝的时候,她不必再小心翼翼。
或许,她心中的梦想,那时还是不能实现。但是,她一定可以为女子,为贫苦的人,做出更多的帮助。
点点滴滴,终究能汇成川河大海。
雅兰无奈又纵容宠溺的,看着阮酒酒乌黑光泽的头发、白皙光滑的皮肤,还有澄澈的双眸。
“主子,您现在才二十多岁。”雅兰道。
阮酒酒道:“时间一晃而过,养生从年轻时候做起。没什么不对的啊。”
“是是是。那么,主子您是不是应该好好睡一觉,养足精神。月子里可不兴心事过重,郁郁寡欢。您这几胎生的时间,实在离的太近了。”雅兰道。
“知道了知道了,管家婆。外头的事情,就交给你还有怀恩、芝兰了。我这一睡,估计得睡到明天才能醒。”阮酒酒道。
雅兰想了想,还是在阮酒酒睡前,道:“奴婢僭越,多嘴一句。皇上待主子,用心真诚。”
无论是回宫后,连衣服也来不及换,穿着沉重的朝服,在院子里等着。还是阮酒酒醒来后,吃阮酒酒吃剩的面汤。或是,主子屡屡说错话,康熙的善后描补。
都让雅兰觉得,康熙对阮酒酒的用情之深、有爱之真。
阮酒酒笑了笑:“皇上待我,确实很好。可是,我也待皇上很好啊。”
阮酒酒闭上眼,心中没有挂怀的,沉入梦乡。
雅兰心里琢磨着阮酒酒最后说的话,似是有些明白,又有些糊涂。
帝王是君主,是上,是主。
他稍微弯下腰,扶起人说话,人们就喜不自胜的感恩戴德。恨不得写进族谱,传给子孙后代看。
雅兰无法明白,什么是平等。
人和人之间,皆是平等。
而这样的糊涂,对她来说却是最合适的。
不合时宜的清醒,只会带来自我折磨的痛苦,和通向死亡的道路。
不论阮酒酒和康熙的那番话,也不必说阮酒酒和雅兰之后的畅想期待。
今儿,对永和宫的每一个人来说,都是值得欢喜庆贺的好日子。
新生儿的降临,是最美好的存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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