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着，男人像野兽一样舔了舔牙齿。

他的牙齿是奇怪的锯齿状，尖锐锋利，嘴角的位置好像也比普通人靠后，就算倒挂在树上，也依稀可以看到两边缝合的痕迹。

除去这些，长相倒还算英俊。

“那是当然，师父可是纵横山海三十年从无败绩，单凭这一点，就完美碾压姜家那父子俩。”

这次说话的是一个女人。和刚才的蝙蝠男相反，女人打扮妖异，浓妆艳抹，但无奈生了一张惨绝人寰的丑脸，越是精心妆扮就越显怪异。

除了蝙蝠男和巨丑姐，还有一个断臂男，一个轮椅男，一个墨镜男，和一个脸色苍白的怪萝莉。

被他们簇拥在中间的，是一个发须皆白、身材奇矮的老头。

总之，这一家子没一个正常的。

段惊棠扫了一眼，正好七个人。

烛龙小丫头说的，应该就是他们。

“段惊棠？”

白胡子矮老头开了口。他的声音听起来倒是和外表不太相符，低低沉沉还挺有磁性。

段惊棠一向特别尊老爱幼，“哎，叫爹何事？”

老头还没什么反应，几个猴孩子们先急了。

“你给我放尊重点！”

巨丑女单手掐腰，浓眉倒竖，“区区一只小狐崽子，别以为长得有几分姿色就狂上了天，信不信老娘撕烂你的脸！”

段惊棠学着蔚枝的样子眨了眨眼睛，“可以哇，不过我申请换个人来，你丑得我睁不开眼了哇。”

巨丑女：“……”

墨镜男：“噗嗤。”

巨丑女怒了，“老四，你敢笑我？！”

墨镜男立刻恢复面无表情的扑克脸。

“师父，让我来教训教训他。”

蝙蝠男从树上跳下来，鲜红的舌尖舔了舔嘴角。

好久没遇到九尾狐了啊，这脖子真漂亮啊，真想用力咬一口啊……

“师父，还是我来吧。”断臂男上前一步。

老头抬了抬手，“都退下。”

“你们加在一起，也降不住他。”

这句话一出，六个徒弟的脸色俱是一变。

巨丑女嘟囔，“不过是一只没成年的狐狸崽子而已，难道连二哥都……”

“闭嘴。”轮椅男低声呵斥。

其实他们都知道，师父说的没错，只是不想承认而已。

“段惊棠，你应该知道我们此行的目的。”老头捋了捋胡子，“束手就擒如何？我省心省力，你也不必吃苦头。”

段惊棠轻蔑一笑。

他当然知道。

从第一眼看见这些人，他就知道了。

衣服上相同的金字塔图案，奇怪的举止，身体上或多或少的残缺。

——除妖师终归是肉体凡胎，上天给了他们超越常人的力量，就一定要拿走点什么，方显公平。

他们是时家的人。

那形似金字塔的标记，和蔚枝亲生父亲留下的那枚徽章上的图案，一模一样。

也就是说，这个老头，很可能是和蔚枝有血缘关系的亲人。

只是有一点，段惊棠想不通。

“你们抓这些孩子，就是为了引我上钩？”

“那倒不是。”

老头露出一个看似慈祥的笑容，“说实话，从你出生开始，我就在琢磨怎么除掉你。可惜你的家人把你保护得太好了，我真是无从下手啊。”

“眼看你就要成年，我想应该是没机会了。”

“没想到，这次居然有了意外收获。”

在搜罗妖怪幼崽的时候，他们无意间抓到一只懷木半妖。这只小半妖身上居然有段家血脉的味道，还有段惊棠留下的红线印记。

这个发现唤醒了老头即将枯竭的那个念头，于是，就有了今天这一出引狐上钩。

事实证明，计划成功与否不在于精细和复杂，只要抓住对方最在意的那个点，一击即中，往往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。

“看来除妖师的日子也不好过。”段惊棠冷笑，“堂堂时家，也做起了买卖妖怪幼崽的龌龊生意。”

老头笑了，不置可否，“只是合作而已啦，主要还是你们妖怪内部的自相残杀。靠贩卖同类牟取暴利，这种事只有畜生做得出来，不是吗？”

是啊。

在除妖师眼中，所有妖怪，不过都是畜生而已。

和妖怪合作，帮他们筛选抓捕那些珍稀有价值的妖怪幼崽，不仅能得到一笔可观的分成，还可以亲眼看着那些小畜生惨死。

这样身心愉悦的事，何乐而不为呢？

“至于你。”

老头看向段惊棠，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贪婪。

“九尾妖狐，天降灾星，妖骨入世，祸乱天下。只有除掉你，才能维护山海市的稳定！”

段惊棠差点笑出声。

维护山海稳定？恐怕是维护时家的名声吧。

不过也是挺可笑的。

妖族说他是天生仙骨，除妖师说他是入世妖骨。

可段惊棠从来没觉得，自己有哪里和其他妖不一样。

“不许你们欺负哥哥！”

北北从仓库里冲出来，手里还举着一根不知从哪捡来的小铁棍。

“北北！”段惊棠一把捉住小懷木半妖，“不是不让你出来吗，怎么不听哥哥的话？”

北北涨红了脸，可是小酷哥的妖设不允许他掉金豆豆，“他们欺负哥哥……”

段惊棠把北北护在身后，不带温度的眼眸扫过面前几人。

“我跟你们走，你们放了这些孩子。”

段惊棠也没想到，这种略带杰克苏色彩的话会从自己口中说出来。

“那可不行。”

巨丑女扬起脸，“这是我们和地下三区合作的项目，要是放了这些小崽子，我们要付违约金的！”

“老三！”

轮椅男默默扶住额头，有时候他真想把妹妹这张嘴给缝上。

段惊棠了然，“啊，地下三区啊，谢谢丑姐了～”

巨丑女：“……”

“北北。”段惊棠蹲下身，将男孩拉到自己面前。

能听见我说话吗？

段惊棠手指按着腕上的灵线，试图和北北心声通传。

北北眨了眨眼睛，小家伙不动声色，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。

乖北北。

段惊棠摸摸北北的脑袋，继续用心声道。

仓库后面有一条被杂草盖住的小路，顺着那条小路一直往下走，就能到达山脚。

说着，段惊棠把自己的手机塞到北北口袋里。

到了山下，一定要在手机恢复信号的第一时间，打电话给警察叔叔，知道吗？

北北睁着圆圆的眼睛，他看了看自己口袋里的手机，又猛地望向段惊棠。

他不会心声通传，可那眼神明明是在说：那你怎么办？

段惊棠弯起唇角，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。

没关系，哥哥把坏人打败就去找北北。

小半妖用力摇头，焦急之情溢于言表。

北北，听话。

段惊棠收敛了笑容，故作严肃地捏了捏北北的小手。

哥哥和小朋友们都等着北北回来救我们呢，北北一定可以带着警察叔叔回来的，对不对？

小半妖眼里已经有了泪光，他还想摇头，可是他知道他不能。

他要听哥哥的话。

段惊棠从怀里摸出一个东西，放进北北手里，然后把小手握紧。

北北还记得上次见过的那个人类哥哥吗？

小半妖眸子湿漉漉的，抬起小手，在自己的头发上卷了卷。

段惊棠笑了。

没错，就是那个卷卷毛的哥哥。他的左边脸颊有一个小酒窝，很可爱。

如果北北见到他，记得把这个交给他，就说……是哥哥给他的。

北北攥紧手心，使劲儿点了点头。

北北真乖。

段惊棠擦掉小半妖脸上的泪痕。

路上一定要小心，凡事以自己的安全为主，知道吗？

北北捶了捶小胸口，小脸上浮现与年纪不相符的坚毅的神情。

——保证完成任务！

“去吧。”

段惊棠松开手，小半妖深深看了他一眼，拔腿朝仓库后面跑去。

那个眼神的意思是：哥哥，不要死！

巨丑女拔高嗓门，“哎！那小崽子跑了！”

“随他去吧。”

老头转了转拇指上的扳指，手背浮现黑色花纹。

“一个诱饵而已。”

轮椅男眉头微皱，“师父，万一他把咱们的位置暴露给警方……”

“你觉得警察会信一个小孩子的话么？”

老头的语气冷下来，不知怎么，他对自己的这个徒弟好像有些忌惮。

“这天虞山他们已经搜过了，现在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。就算警察来了，到时候人去楼空，他们能找到什么？更何况……”

老头轻蔑一笑，“一个畜生崽子，能不能活着下山，还不一定呢。”

这天虞山里，危险可多着呢。

“师父英明。”墨镜男趁机恭维。

轮椅男和巨丑女交换一个眼神，也都垂下头，不再言语。

气氛在沉默中悄然改变，山顶寂静，连一声鸟叫虫鸣都不可闻。

老头将扳指完全摘下，黑色花纹瞬间爬上手臂，下一刻，一根青色的长矛出现在他的手里。

他知道，这是他抓住入世妖骨的唯一，也是最后机会。

明天晚上一过，段惊棠应了成妖劫，妖骨彻底苏醒，天下将再无除妖师能奈他何。

老头笑眯眯地看着未成年的九尾狐，“那我们就，开始？”

段惊棠抬手，仓库铁门应声而关。

少年勾起嘴角，“开始。”